那天早上，我开车上班，小区门口遇到了张老师，张老师拖沓着双脚，无精打采自顾自走着，好像没有注意到有车要经过的样子，情绪看起来十分低落，我点了点刹车，车子蜗牛速挪动着，我喊了一声，
“张老师！”
张老师仍旧自顾自施施然往家的方向走，全然没有听到我跟她打招呼，我踩死刹车，车停在了她的身边，我放大声音喊了声，“张老师，散步呢！”
“噢，哦，上班去啊，开车慢点，路上可千万小心，街上的车比人都多，也不把那路往宽里修一修。”
“哦，知道了，您散步吧，我赶时间上班。”我重新启动车子，徐徐驶出了小区。
张老师今天怎么了？往常不是这个样子。
张老师是一名退休教师，粉笔无言写春秋，从她手底下毕业的学生不计其数，我上初一的时候，本班数学老师休产假，张老师曾经给我带过半年的课。刚住进小区的时候，乍一看见她，我大脑缺氧，一时想不起她姓什么，不敢贸然打招呼，低头走过了。心里想，半年的师生关系，又不是自己的班级，我不是出类拔萃的学生，也不是调皮捣蛋的学生，不上不下混个最容易被老师遗忘的中游生，二十多年缘悭一面，张老师早不记得我了吧。但毕竟住到一个小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找以前的同学打听到了张老师的名字，预备着再次见面，我要恭恭敬敬称呼她一声“张老师！”我是您的学生，您不记得了吗？
谁曾想第二次面对面碰见，我还没有开口，张老师直盯盯把我喊住了，“站住，你是我的学生吧！上次看见你就面熟。”我满脸通红，好像当年，课桌底下的琼瑶小说被她没收了，还招来她一顿训斥，“小小年纪，看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糟蹋你爸妈的血汗钱，再被我发现，叫你爸来见我。”
……
“张老师，我以为您不记得我了，上次就想跟您打招呼，怕您想不起来我。”有一句烂熟的话叫“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除了这句话，我想不起来还有什么语言能形容我当时的尴尬。
“你的名字我忘了，从我手底下走出去的，我看见了就知道是我的学生，你是那个班的？”
我把当年的记忆详细给张老师叙述了一遍，当然，中间忽略了她没收我的小说这个情节。师生情缘就这样又续上了。
以后再见面的时候，尴尬一扫而除。
张老师喜欢早上在小区散步，和每一个认识的人主动热情地打着招呼，喋喋不休地嘱咐我们，路上要小心；今天可能下雨，带伞了没有？孩子有没有人接？
今天的张老师和往常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莫非大爷生病了？说起大爷，我突然想起很久没在小区院子里看见大爷了。赶了个上班上学高峰时段，街上车辆往来穿梭，我收了心，安全第一，张老师的事情等下班回家细细询问吧!
再次见到张老师的时候，距离上次碰见她情绪低落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一周？亦或是十几天？我不大记得清了。
那天，我下班接了孩子，刚进小区的大门，就看见张老师指挥着小区几个孩子正拿抹布擦墙上的粉笔字，红的、绿的、黄的、白的，整面墙就是孩子们的一面画板，提供给孩子们无限想象的空间，不用细看，也知道，不外乎“XXX是大坏蛋”“XXX和XXX是两口子”，图文并茂，小儿科的游戏，这事，我小时候也干过，看见这面墙花花绿绿也就见怪不怪了。
“这儿还有！”
“那儿没擦干净！”
张老师严肃凌厉的职业表情像是又站回到了讲台上，教训一群不听话的孩子。
看见张老师，我才突然想起上次计划细细询问大爷的近况，打发儿子自己拿钥匙回家做作业，我径直朝张老师走过去。
“张老师，这是干吗呢？”
“太气人了，现在的孩子太淘气了，大人也不管住点，我早看见这面墙被画得乱七八糟，就是抓不住谁干的，今天可算逮住了，正画呢，抵赖不了，干干净净的一面墙，画成这样，小区孩子个个像你们这样，这小区还能住人！”
“仔细擦，擦完了，领我去找你们大人，保证以后再也不乱画。”张老师冲那几个稍有懈怠的愣头小子喊了一嗓子。
“是这样啊，孩子们是要管得严点。”话虽这么说，其实我心想，都这样过来的，到我这年纪，让我画我也懒得画了。
“张老师，大爷最近身体好吗？”
“还行，天冷了，他那哮喘病见不得风，不出来了，在家看书。”
“哦。我那天早上遇见您，看您心事重重，还以为大爷身体不舒服了，没事就好。”
“哪天早上呢？”张老师一副剖根问底的表情。
大爷身体挺好，我还要提“心事重重”这回事，真是自找苦吃，张老师拉家长的本事，小区的熟人都领教过，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住，除非你说，张老师，我赶着上班，要迟到了。我追悔莫及，“祸”从口出，我只能继续聊下去，只盼着张老师领那些淘气包找家长，我好赶时间回家做饭。
“张老师，就是一周以前，我上班，跟您打招呼，你都没听见，我还惦记着是不是大爷生病了，您着急呢，大爷没病，那就好，您真领这些孩子见家长啊？”我祈祷张老师想不起任何事来。
“你不提，我还忘了那件事了。”
我滴神啊！张老师的记性一点都不减当年。
“我在门房看见张报纸，《生活文摘报》，李局长家订阅的。上面有篇文章，‘三年级是培养孩子阅读能力的关键时期’我看了觉得很有道理，正好从窗户里看见琪琪爸路过，想着琪琪上三年级，我就追出去叫住他爸爸，想让他认真看看，我刚说了没几句，琪琪爸没吭气，扭身走了，我这一辈子当老师，就想让每一个孩子有出息，我老了，是不是多管闲事了？你的孩子几年级了，也差不多该上三年级了吧？”
“正好三年级，个子低，看起来不像。”我心想，您当年看见和学习无关的课外书跟见了洪水猛兽一样，恨不得赶尽杀绝。
“都三年级了，李局长家的报纸送来就不往家里拿，报纸还在门房，你也看看那篇文章吧，文章说，三年级培养起孩子的阅读习惯，一辈子都跟着受益。”
“好的，张老师，我去找找看。”
我显得特别感兴趣的样子，拔腿就往门房走去，这不正是个溜之大吉的时机吗！不过，我想着琪琪爸对张老师一片好心的无情打击，还是决定去门房找见那张报纸。
门房的大爷在，我说明要找张报纸的来意，而且是张老师看过的一张报纸。张老师每天在门房看报纸，大爷也不知道哪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