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累了，刘忠岳和陶芸芸在海河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一边叙说着别后这二十年各自的生活、工作经历，人生感慨和情感眷恋，一边欣尝着蓝天白云下的城市、林立的高楼、熙攘的车流、躜动的人头。对刘忠岳，这一切都像在梦中，但又确确实实在眼前。几天前，他还在家中对着地图发呆，犹豫不决。短短的几天，他就把北京、天津都逛了。此刻，身边还多了女人陪伴，一个曾让他神魂颠倒过得人，一个为之心仪过得人。
刘忠岳的经历不可谓不平凡，上学、分配工作，提拔，出了一溜研究成果，到头来，仍逃脱不了退休的命运。这不一年多啦，整天无所事事，读几页书，翻当天的报，浏览一下电视。老伴怕他窝在家里急出病，劝他出去走走。但他觉得忙碌了几十年，一下子闲下来又怕见人。儿子媳妇要接他们一块去住，他又觉得自己能动弹，去了会给孩子添负担。虽然不适应，但前不久，一位熟人推荐他到一家企业帮助搞文化宣传，他倒是爽快地答应了。凭他的文笔和在单位的练下的基本功，翻资料、找素材，东拼西凑，什么企业理念、经理风范、经营战略、员工规范等等跃上楼顶，走进橱窗，贴上墙壁，成了老板大会小会必讲的“企业文化”。报酬刚拿到手，他就乐滋滋地向老伴、孩子炫耀起来。儿子说：“老爸，钱财是身外之物，你老忙活一辈子，该到外边开开眼界、散散心。”并为他搜寻来一堆旅行社发的宣传单。他一看，海南游太贵，昆明人地生疏，九寨沟心有余悸，华东五市倒可以考虑。周围的山水太单调，寻根怀古那都是人编的，缺乏意境。
刘忠岳对着墙上的地图琢磨开了。去北京？去天津！一个是首都，政治文化中心，一个是中国近代史洋务运动的策源地。这对喜欢研究历史的老刘是瞌睡递上了个枕头。主要还是得益于上班时的学习、读报和开会，讲党史、讲中华复兴，必然要从鸦片战争讲起……老伴患风湿关节炎，行走不便，入旅行社的团队，老刘不想让他们赚自己的钱，就单枪匹马踏上旅程。
北京真是个好地方，天安门、人民大会堂、毛主席纪念堂、故宫、颐和园、圆明园、世界公园……刘忠岳是个心细之人，买了张交通旅游图，每天按图索骥，早出晚归，和京城人一样，挤公交车，乘地铁。去天津观光，老刘特意选择了动车组。坐在舒适的软座上，窗外的楼群、树木都一晃而过，又快又稳，和乘车人相比，老刘觉得自己就像个乡下人。他在心里说，只要舍得花钱，乡下人城里人不都是一个样吗？！听乘车人介绍，新修的轻轨铁路比动车组还快，时速高达三百公里。车快了，距离短了，楼高了，街道窄了，人多了，空间小了。想想如今生活在小地方的人们可真够寃的，创造了财富，可享受时却成了城里人的专利。
走出天津西站，老刘到处找寻当年义和团围攻洋人的地方。地图上标着的景观是旧时摸样，可现实已被红红绿绿的广告牌所遮掩，唯有如教堂般的尖尖的屋顶尚可窥见一斑。他沿着一条污浊的河沟拽开大步向城里走去。在河两岸耸起的高楼映衬下，这河显得极不协调，有如北京当年的龙须沟，可岸边碑石上刻着“京杭大运河”，他实在想象不出过去南方的粮食在这河沟里是如何漕运到京城的！古香古色的一道风景展现在老刘的面前，位于河北大街南端的城厢路，站起了两排仿古式建筑，古玩字画、笔墨端砚、丝绸缎庄、泥人皮糖……传承着这个城市的古代文明。瞧见一奇石店，老刘立马移步走了进去。龙纹石、璞玉石、矿物石、钟乳石挤满了整个店堂，有松柏长青，有红日喷薄，有钟馗打鬼，有骏马奔腾。墙角处一高尺余的青石吸引了他的目光：一位老者霜发银须，身着长袍，悠然骑坐在牛背上。像著述《道德经》的老子？！这黄河奇石咋会在这渤海边上的天津出现——老刘感到惊讶、疑惑、新奇和自豪。
“先生，喜欢这款奇石？”一位声音甜美，又听着耳熟的中年妇女走到老刘的身边。
“你这青石好像来自我们河南黄河流域！”
“听口音，你是豫西人？”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刘忠岳心中一惊，遂把目光从奇石挪开，扭头端详起眼前的这位女人来。“你是陶芸芸！”他没想到，竟在这异乡它地和昔日挥之不去的情结不期而遇。
“刘主任！”陶芸芸也认出了从前的刘忠岳，急忙握住了老主任伸出的手。
女人的手，柔若无骨，软软的。刘忠岳痴痴地注视着陶芸芸。这位当年曾让他心动、年轻漂亮活泼可爱的大姑娘现在眼角也添了几丝鱼尾纹，但依然秀气的脸庞则变得更丰满圆润，有了几分成熟。“好多年没见啦。你咋到了天津？”
“哎，一言难尽。”芸芸避开刘忠岳的问话，想把藏在心中许多年的感激表达出来。“回想起在农业局那几年，虽然只是个临时工、打字员，但你没有把我当外人，给我的关心和照顾，那是我一生都忘不掉的。之后我走过很多地方，遇到不少善良的人，但像你这样待我，这辈子恐怕再也遇不着啦！”
老刘当主任那阵儿，芸芸整天在身边晃来晃去，那摸样、那勤快、那嘴甜，只叫他眩晕了好一阵子，心也曾想入非非。当然对芸芸也格外照顾，工资待遇、加班福利，虽然身份不同，但和正式职工没有区别。临调离农业局那一年，老刘甚至还想到要为她办个招工指标。但因副局长作梗，欲将其侄女安排进来，芸芸的事就没办成。但芸芸心里明白，刘主任是真心为她办事的。
“芸芸，这大城市的水土咋就这么会养人？你依然还是旧时摸样，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悦耳。”在他乡异土，老刘思想上没有了恁多顾忌，说话也直来直去。
“小方，你招呼店铺，我陪老乡出去转转，顺便吃饭！”芸芸向店内同伴请假，陪着刘忠岳向外走去。
“前边就是鼓楼。这天津卫有三宗宝：鼓楼、炮台、铃铛阁。其实这鼓楼是从不敲鼓的。”陶芸芸焉若导游，向她的客人边走边介绍。
“为什么？”刘忠岳觉得好奇。
“过去夜里敲更鼓是由一位老差人边巡城边吆喝的……”
一路欣赏街景，一边叙旧，不知不觉地来到一座貌似古城楼似的建筑前，只见上书“南市食品街”。“这还是邓小平题的字，快二十年啦。人去景在，能留下的纪念就是这文字啦。咱们再去见识一下这天津一景，也就是天津的名店名吃！”
“狗不理包子！”
“对。不过你一吃准又会发感慨了。”进了店门，芸芸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