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面条
大概在一九六三年吧,那年我九岁。三舅家垛猪圈墙,我在旁边玩,有时递过几捆草,三舅把它掺进稀泥里。三舅很老,最明显的是脸上的皱纹,不但深,而且脏,皱纹里的污垢记录着将近六十岁的年轮。他的眼眶深,不大的眼
大概在一九六三年吧,那年我九岁。三舅家垛猪圈墙,我在旁边玩,有时递过几捆草,三舅把它掺进稀泥里。三舅很老,最明显的是脸上的皱纹,不但深,而且脏,皱纹里的污垢记录着将近六十岁的年轮。他的眼眶深,不大的眼球觑在里面,非常有神,也有一种不屈的挣扎。
猪圈墙垛到三舅齐胸高,他让我站在墙边比一比,然后说:“行了,小猪尕挑不出来。”
三舅个头高,我在他跟前很矮小,都说三舅出了一辈子大力,可他的腰没有弯。
猪圈没有盖,三舅只在泥墙上插了弯成圈的柳条,他说豺狼横草不过,见了猪圈上的柳条圈,就不敢跳进去叼走猪崽。
三舅把我领进屋,用不容争辩的口气让三舅母擀面条。
三舅母在杂乱的木柜里提出一个布袋子,她从袋子底磕打出少半瓦盆白面,掺上水,檊成面条。
面条很粗,像三舅小腿上的青筋。
青筋是静脉曲张鼓起的血管,乡下人都这样叫。三舅腿上的青筋弯弯曲曲,三舅母檊成的面条很直溜。
三舅母把面条捞到瓦盆里,又从缸里舀凉水放里面,给我和三舅各盛了一大碗,她自己到灶坑烧火,说是给家人贴大饼子。
三舅往面条上倒一羹匙大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我学三舅的吃法,用比赛的方式和三舅争着吃。
三舅母回到饭桌前,目光在三舅和我的面条碗上来回移,她的嘴唇动,好像咽口水。
盛面条的瓦盆见了底,我和三舅都停下筷子。
三舅母拿着勺子发愣,三舅瞪起眼睛冲她吼:“做了这一点儿,够谁吃的?”
三舅母嗫嚅地说:“你也太能吃。”
三舅看我手中的碗,里面还有半下面条。
我用贪恋的目光回敬三舅,他的碗是空的。
三舅长长地“唉”了一声,觑着眼睛说:“一子比大人还能吃。”
一子是我的乳名,妈妈这样叫,三舅也这样叫,妈妈说我记吃不记打,三舅没说过这样话。
三舅母把盆中的面条都捞到我碗里,然后瞅着三舅,目光是怯怯的,像是请求原谅。
三舅把空面条碗放在桌子上,他站起身说:“能吃顿白面条不容易,让一子吃饱吧!”
我刚要把面条打扫净,突然见三舅母落泪。三舅却不耐烦地说:“别整一些没用的,等一子长大,条件就好了,我们天天吃面条。”
那天,我仿佛长大了很多。现在,也验证了三舅的预言。然而,三舅早已离开人世,我也再没有吃过那样香的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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