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比往年都要早得多。
饭后，妻子孩子撒娇似的拉我去散步，想一想，很久没有这样的闲适了，便欣然答应了。
脚刚踏出门，一股凛冽的风迎面扑来，我不禁打个趔趄，妻子也下意识把我挽紧了一下，我们俩相视一笑，是不是老了啊！
在夕阳的映衬下，街上的人们行色匆匆，他们大都紧裹着衣襟，头也不抬，只顾着走自己的路。天空早已不再飘落雪花，只给大地留下这么些沉甸甸的东西，马路中间的人流量很大，纯洁的雪早被踩得稀烂发黑，化作雪水四处纵横，唯有屋顶、树梢头的积雪依然坚强，重重地压着下面的物体，当树枝不能承受之重的时候，它们便化作雪屑在寒风中疯狂的扭动着……
“坐坐吧！”妻子轻声道。这里靠近排水渠的道牙儿比别处都要高些，似乎特意是为那些散步的人歇脚准备的。
“咱俩结婚有24年了吧？”妻子侧着的脸缓缓转过来，眸子在夕阳的反射下呈现出一闪一闪的亮金色。
“哎哟，这个……我算算啊，85年……嗯，还真有24年了。”妻子突然这么一问，我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真快啊！咱的乐乐今年都23了，大学就快毕业了。”妻子的目光又注视到远处的山峰，借着夕阳这背景，我看到了在风中飘摇着的银丝，有些泛黄，有点像破碎的蛛网。不知什么时候，妻子已经不再年轻。
“还记得咱第一次见面吗？”妻子双目凝视远方，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你那个时候啊，还真像知识分子……”妻子坏笑起来。
“瞎说，我一直都是！”我不服气的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没想到，那一次见面，居然就到现在了，你说说，我怎么就跟了你了呢！”妻子一脸的委屈。
“不跟我你跟谁呀，更何况，那时候我是那么优秀……”
“你呀，就是一肚子的坏主意！我记得有一次，还装病，托人捎口信给我，让我去看你，你说你的这馊主意，害得我那个气哟！”
“我不就是想见见你嘛！”
“你装的还挺像的，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还要我端水送药的，后来我知道了，气得我不想理你！”
“那我不是请你看电影赔罪了嘛！”
“看电影？看电影你也不老实！还想偷偷摸我的手呢，幸亏我发现得及时！”
“你呀，就是不懂得浪漫！”
多少次，说起恋爱的情景，妻子总是眉飞色舞的。
“有人说，夫妻一旦有了孩子，目光就从恋人的脸上转移到孩子的屁股上。”妻子眼神中的兴奋渐渐褪去，一股股柔情涌现出来，秋波如水。
“是啊，这臭小子，花了我们不少心思啊！”
“嗯，三岁那年，额头磕破了，缝了五针啊！咱乐乐都哭成那样了，五岁那年，乐乐被开水烫了，那天可真吓人，整整一个多星期，咱俩都没吃好饭，就围着他转……那时候，我看你也瘦了不少啊！”
“我看哪，最磨人的就是喂他吃饭，满家属院地追他。小时候我就盼着他赶快长大，好好揍他一顿。好好跟他算算账，把欠咱俩的都还回来！
“辛苦是辛苦，咱儿子不也给我们长脸了吗？顺顺利利地考到一中，咱们原来谁上过那好学校？后来又考到大学去了，你看咱邻居的孩子，花高价复读最后不是还上专科去了么？“
自从有了儿子，妻子就把我扔一边去了，儿子的一点点成绩，一点点进步都要记在她那脑袋瓜子里。
“是啊，咱的乐乐给我们长了不少脸啊！可能我们俩这一辈子最大的成功就是生了咱的儿子！”
说到这里，妻子认同地点了点头，一阵寒风掠过，妻子朝我这边靠了靠，拉着妻子陈皮一样的手，才体会到那句话，岁月不饶人啊！
“回去吧，不早了，天越来越凉了，最近流行病爆发，咱不是还答应儿子要好好照顾自己吗？”
“嗯，回吧！”妻子的话，从来都是要听的。
回家的路上，我们看到这样一对老夫妻：白发苍苍，精神矍铄地在寒意四起的初冬漫步，他们脚步很慢，但相濡以沫的身体依然坚毅地走着，隐隐的路灯下，洁白的雪地上，伴着“咯嚓咯嚓”的声响。
我看看妻子，发现她也在看我，我明白她的心思，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想这对老夫妻一样，这样走着，一直走到尽头，一直走到生命的终点，只要我们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