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沟里,那轮明月
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十八岁,刚刚参加工作,运气不好的是,我被安排到东沟小学任教。东沟小学我早就知道,上小学的时候我曾经去过,我的一个同学的家就在那里。从我们学校走去,翻一面深沟,过一个人
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十八岁,刚刚参加工作,运气不好的是,我被安排到东沟小学任教。东沟小学我早就知道,上小学的时候我曾经去过,我的一个同学的家就在那里。从我们学校走去,翻一面深沟,过一个人村子,过去又是一个村子,然后再翻一面沟,上到半坡就会看到有不到十户人家,那就是东沟村,东沟小学就在东沟村边上,不过那次去的时候还小,对东沟学校印象不深刻,只记得很偏僻。事实上东沟村是我们这个大队、也是我们整个乡最东边了,属于全乡最偏僻的地方。东沟小学一般没有老师希望被调到那里去,因为这意味着被贬谪。至于我为什么刚参加工作就被安排到那里,我自己当时也不知道。对我来说,安排到哪里其实都无所谓。我喜欢安静,虽然到这里听起来不好听,但是在我自己看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学校很简陋,三间土木结构的房,墙壁已经斑驳陆离,旁边一个小耳房就是我的办公室兼宿舍,窗子很小,里面黑咕隆咚的。学校前面、东面都是深沟,北面是坡,西面是几户人家。东边的坡上是柏树林,沟底是庄稼地,有一条小河,一眼泉水。前面的那条沟我最喜欢。从学校下去,不多远就看到一片竹林,很小的一片,大概还不到两亩地吧。再往下走,就到了沟底,有一道水渠,平常一直干涸,只有下大雨的时候,山坡的雨水汇集下来,才形成小河。渠两边也是竹林,顺着渠道走进去,仿佛走进了桃花源,感觉非常美妙。
竹林往下走,也有一眼泉水,平常村民们就从这里挑水。他们将水泉用石块儿垒起来,上面铺了一块儿水泥板,水泉上面有一棵大树,斜长过来,恰好覆荫住水泉,好似专门遮起水泉的屏障。泉水有一米多深,从石头缝隙中流下去,流淌成一条小河,沿着山沟蜿蜒而去,河道里多的是柏树、杨柳。
这里成了我的一个好去处。下午放学后,我总喜欢到下面的水泉那里去。挑着水桶,腰里揣着一本书,装模作样的下去挑水,一挑就是两个钟头,一般这个时候很少有村民来挑水,他们或者去沟里放羊,或者到地里干活,只在黄昏的时候才来。我喜欢坐在水泉边的那棵柳树下看书,或者看对面半坡上的残阳,有时候又看水泥板上、水面上的几片落叶发起了呆。也有时候我会拿着书钻进竹林里,坐在里面,看着竹林将自己严实地遮蔽起来,看瘦削的竹叶,纤细的竹子,然后轻声吟着王维的那首《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或者李白的《山中与幽人对酌》: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我不会饮酒,也不想与什么人对酌,只是觉得这样吟诵着,有一种飘飘然宛如神仙的感觉。就这样,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
到了星期三的晚上,不出意外,小月又该回来了。我刚到那里时,她正上初三,在十几里外上学。将近一个学期我们都没有见过面,到了冬天,雪特别多。那个星期整整下了四天,地上积着厚厚的雪。我没有回家,呆在学校。那天早晨我站在校门口,望着白皑皑的原野发呆,正巧她走过来了。彼此看见,都有些发愣。我并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就在这个村里。她腼腆一笑,说:“老师,没有回去?”
“额,雪太大,路不好走。”我说。她一笑,过去了。
那以后,很多时候,星期三,她都会回来,时常我们会碰面,打个招呼。渐渐熟识了,只要回来,她总会到学校来坐一会儿。那个时候她正面临中考,学习很紧张,每次过来都会拿着练习,让我帮忙讲题。讲完题,聊一会儿,总是八九点多,天色已经很晚了,她又匆匆回去,准备东西明天天不亮就去学校。
她很聪明,也很刻苦,中考后她考上了一所高中,离他们村将有二十多里。路程很远了,但是每隔一两个星期,她依旧会回来,依旧要来学校聊聊。考上了高中,她明显轻松了,很爱说笑,总是谈他们班、他们学校或者老师那些有趣的事情,这让渐知落寞的我总是开心不少。我很期望她回来,回来讲那些有趣的人,有趣的事情。
秋天,正是中秋将近的时候,她回来了。说了一会儿话,她提议到外边去走走。天早就黑了,月亮已经升上来了。学校沉重的影子落在地上。我们站在学校东边,透过柏树林,望着背后的那轮明月。
“月亮真圆啊!”她说,我们都一时无语,望着圆圆的明月发呆。
很多年过去了,如今我早已离开了那里,从那里离开之后,我们几乎再没有见过面,只是写了几封信,多少了解一些彼此的情况。如今她也已经上了大学,远离家乡了。时间久了,过去的人,过去的事,也已经渐渐模糊起来。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或者皓月当空,每当翻出那些尘封的信件,我总会想起那所破旧的学校,想起那轮圆圆的明月,想起那个爱说笑的小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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