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凉的风把第一枚如蝶般飘逸的红叶送到脚下时，我正在如鱼穿水的拥挤的街头迷失方向。
突然看到那么一片小小的轻灵，没有预约地来到自己的身边，我有点感伤，秋天又来临了，生命的季节又向衰老迈进了一步。但我还是惊喜，这个季节没有把我遗忘，让我在这样一个迷失方向的日子，记起我来时的天空。
于是，我决定不再彷徨，抬起目光，穿越城市高楼林立的繁华和喧嚣，从那线细的空间去寻找我从秋天来时的方向。
天是那样地高远，在狭窄的缝隙里挤出一线瓦蓝，一下子就明亮了我混沌的心。那色彩是那么熟悉，像一桢褪色但永不模糊的照片，在心底的天空铭记着一个又一个秋天鲜活的生命。

一

走过他乡的秋天，从没有发现有哪一片天空的蓝色，可以让我象思恋情人一样用一生的回忆去守望。故乡的秋天在我心中写满的，都是老屋檐头的那片纯净的瓦蓝，都是山梁上的那片宁静的湛蓝。
故乡的秋天天空蓝的出奇，像一面打磨的如蓝宝石般晶莹光亮的镜子，你可以在里面照见自己的影子。秋天的太阳屏弃了春天的暧昧、夏日的火辣，清爽利索地爱抚着那一片高高低低的山峦。这个时候，透过高远的天空，那一天的湛蓝，在阳光的透视下，直逼你的心瞳，不容许你有一丁点的杂质在里面沉淀。
最喜欢在那披了一身金黄羽衣的山坡，躺在那柔柔软软的富有弹性和质感的草坪上，与头上近在咫尺的蓝色天空做深情的凝视。那时的山野静寂的只剩下风中的草儿在唇边的呢喃低语。偶尔有一片镶有金边的洁白的云儿，从那湛蓝深邃的清澈里缓缓走过，拨动一缕柔情，如水晶般地在我心底泛起蓝色的涟漪，飘逸如诗。
鸟儿的声音在这时是最动听的音乐，清清凉凉的翠音先是从不知道方向的角落抛出一道弧线，随后便飞出一道灵巧的羽翅，和着乐音优雅地穿过那片湛蓝的宁静里亮亮地滑入天际，世界便在一刹那间凝固在这一清醇悦人的音乐和图画里了。
蓝色是能够激起无限想象的富有生命的色彩，尤其当面对那一览无尘的纯净而高远的蓝色时，心野便开阔如辽阔无垠的草原，苍茫的思绪便为之亢奋，这个时候，山上遒劲的古木、丛密的灌林、赤裸的岩石，一个个幻化成活灵灵的生命，或如千百匹奔驰的野马在你身边呼啸着激情，或如成群结队的牛羊自眼下拣拾着阳光，在光滑如玉的湛蓝无际的底片上，酣畅舒放、悠然自如。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比这宁静的天空更能散发出生命的活力呢？
伫立在故乡那片纯净的瓦蓝色的记忆里，极目远方的天空，谁还能说没有比心更大的世界？谁还能说没有比彩虹更灿烂的颜色？谁还能说没有比岁月更久远的生命？

二

故乡的秋天是画家笔下最动人的油彩，一方透明的蓝水银镀过的天空，如一弦流动的琴乐，流苏般地越过山峦吟唱着平平仄仄的金黄色的线条，匍匐过田野刚刚兴奋激越过的裸露着坦诚和朴实的赤红色的腹部，轻轻地吻在大大小小的碧波凝柔的湖面，滑滑亮亮地明艳着秋天的色彩。这个季节是童年释放梦想的最佳季节。
记得小时候，和小伙伴们挎着精巧的柳条篮子去村后山林里摘酸枣，那火红掺着苍翠的灌木叶子中间，一颗颗亮晶晶的果子在蓝天的映衬下，闪烁着红滴滴的诱惑，只馋得我们垂涎不已。摘得累了，就找个平坦的地方，把篮子放在一边，几个小伙伴围卧成一圈，头一律朝内正好画成一个圆心，然后透过树枝婆娑的缝隙去猜想头上那方湛蓝色的天空里面的故事。
躺在秋阳映照的蓝天下做梦的日子很美，总幻想那一湖碧蓝里有一方明亮的镜子，那里面住着一个美丽动人的仙女，在瑶台边蘸着清凉的水波梳理着乌黑发亮的秀发，周围盛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堆满了金黄橙亮的稻穗，一串串晶亮欲滴的瓜果飘逸着醉人的芳香，轻盈的彩蝶翩跹其中，旋转起优美的舞姿，那是世界上最优美的曲线；灵巧的丽鸟穿行其里，婉转动人的歌喉，那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语言，而那仙女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天使，在用自己的纤纤素手编织着世间最美丽的童话。
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的秋天，天空总是蓝得特别透明，比现在的要纯净上千倍。而让有这样深刻印象的是在跟在大人的屁股后面到田野里瓣玉米的情景。那时，天空的蓝色好象用泉水反复搓洗过一样，清晰得能把头发丝映照出来。成片成片的绿中泛黄的玉米杆被一把把银色镰刀放平了，坦开在褐红色的土地上，撕掉皮子的玉米棒，那东一簇西一簇地堆起金色的小山，映着和煦爽朗的阳光，在干干净净的纯蓝的天空下熠熠生辉，光彩耀人。我想，如果这个时候，如果在秋天的底版上抽掉那一方湛蓝的映衬，收获的田野，绝对不是一幅生动鲜亮的油画。
就这样，故乡的秋天在蓝色的背景下彰显着绚烂的色彩，把我的童年渲染成一幅生动可爱的画像镶嵌进岁月的相框，走过贫困和艰辛，走向丰饶、富足。

三

自然的秋天总是以亮丽的色彩明媚着人们的眼睛，而心灵的秋天却往往在美满的日子咀嚼着一份迷茫。
离开家乡的日子里，很多时候，我只能在梦中去追逐那份纯净的诗意。那份诗意呵，怎么总是那么若即若离，如一首惆怅的曲子，在我笨拙的笔下长吁短叹。我不知道是秋天遗失了我，还是我遗失了秋天。
幸运的是，生活还是赐予了我一个契机，使我在这个城市上空的那一线瓦蓝里找到了那份久违的宁静与安适，使我意识到日渐空乏的心灵并没有被忙碌和疲惫掠夺走那一份依然充实的记忆。
用心灵去触摸那一线蓝色，记忆便有如海水涌动的思潮，在一望无垠的天宇间，敞开丰富的门窗，抖落一地斑驳美丽的诗情画意。
那片片如火的枫叶，是否翩飞在湛蓝如银的天空，向我挥起了金色的手帕？那清澈流碧的山泉，是否盛开着晶蓝如玉的花朵，向我弹起了轻快的音乐？
那金黄的稻谷是否摇曳着丰盈，在闪耀着湛蓝的光泽里，锃亮了乡亲古铜色的淌着珍珠的皮肤？那原始的村庄是否深凝着秋韵，在湛飘逸着湛蓝的和弦上，重复着犬吠鸡鸣的美妙的吟唱？
那浅浅的夕照是否把那绚丽的云霞绣进了那正在淡淡收拢的蓝色的锦缎？那稀落的林梢是否把那袅袅唤归的炊烟托付给了即将远去蓝色的背影？
……
湛蓝如梦，承载着我的欢乐，虽然在我渐已世俗的脚步声里走远了，但是，当一枚久违的红叶唤起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