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范小西的人生只有四个字：杀人，被杀。
所以遇上冬至，纯粹只是意外。

安茗大将军胜得回朝的锣声响成一片时，范小西正躲在朝礼膜拜的百姓中伺机出手，夺取高官许诺的五十万两白银的酬金。
阳光正好，暖暖地落在身上，范小西的剑尖上已渡上黄金一样的色彩。
他想，这次出手之后，或许可以给那群孩子添些衣裳，可以给母亲买些好药，还可以带妹妹去西宛看看她喜欢的戏。
他心情愉快，唇角已经擒起微笑。
目标就在眼前。
一根根极细小的银针突然从人群里射出，泛着绿光，居然淬了剧毒。
安茗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立即翻身从马上腾高，银针飞过落空，有身后中针的侍从立刻毙命。
下一刻，隐在人群的范小西携剑杀出，趁安茗尚无着点之前抢先出招，一招一式，毫不拖泥带水，直取要害！
剑光荧荧，不过眨眼之间，已插进安茗左胸心脏。
漂亮！范小西在心里叫好。人已消失在混乱之中。

这一次，京都城门口范小西的画像又被高悬。
这已是此月第三张。
第一次是首辅张昕，第二次是兵部尚书黎子期，第三次，就是刚刚的安茗大将军。
高官们给范小西起绰号“黑鬼”，来无影去无踪的黑夜索命无常。
一时间，京都一片人心惶惶，只有宰相刘闽完气定神闲。不只如此，心情似乎还越来越好。
上奏折弹劾他的张昕已死，主战的黎子期已死，出战的安茗也死了，现在的京都，就是他的天下，就连那龙椅上坐着的那一位，也得听他的。
现在，他就是这天下的主宰，这幕后的皇帝。
想到此，他心情越来越好，扬声叫人：“来人。”
立刻有人进来，是跟了他十几年的管家刘忠：“老爷。”
“去，给范小西再加十万两。就说他此次表现好，老爷我多赏的。”
刘忠领命而去。
不多时，书房门被人大力推开，他正要呵斥，却看到范小西阴着脸走进来。
到嘴的话顿时咽下去，他扬起一抹笑：“小西，来来来。”
范小西声音扬高：“刘大人是看不起我范某？”
“此话从何说起？”
范小西把刚刚到手的十万两银票“啪”地扔在书桌上。
刘闽完一脸凛然，眼角却闪过一丝阴狠，笑着安抚范小西：“小西，我膝下无子，你就跟我的儿子一样，难道父亲给儿子一点儿心意都不被允许吗？”
范小西带着多出的十万两银票恭恭敬敬的退下。
书房内的刘闽完一抹阴深，书房外的范小西一抹哀伤。

范小西从宰相府出来，绕了圈甩掉身后的尾巴后，先是购置大量的棉衣棉被去了城郊的草棚，又到中封买了几付上好的药材。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完全黑透了。
门口一灯如豆，妹妹依旧倚在门角等着他。他心里一软，伸手抱起她。
娇软的身体彷若还如以前一般，他捧在手里，时刻怕她就这样化了。
似是看出他的惊恐，妹妹伸手抹平他蹙起的眉宇，回他一抹笑。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听到屋内有两个人的呼吸。
脚步声走近，门被拉开，他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
相当年轻英俊，眉眼含了笑，将锋历全掩在温和的气质下。
他稍稍退后一步。
男子看到他笑说：“兄台不必惊慌，在下是来京的商人。不慎受毛贼暗算，幸得小姐仁义相助才得活命。”
范小西低头看一眼妹妹，怀里的人笑着点点头。
他略略放心，回以微微一笑，走进内厅放下妹妹在软榻上，方道：“不必客气，在下范小西。”
“噢，在下冬至。”男子抱以一礼。
他颔首。听到室内传来咳嗽，忙忙起身，转过屏风，看到斜倚着软枕的娘亲。
他低声嘱咐，殷殷关切全在脸上。
不过寥寥数语，娘亲就要睡着。
再出去的时候，男子居然做好了饭菜。
他有些发愣，这样的人明明就是该纵横驰骋，狠历凌绝的，怎会甘心洗手做羹汤？
目光在触到冬至对妹妹殷切的照顾的时候得到答案。
他转过头去看妹妹，脸上也是少见的羞怯，精神比往常好太多。
“在下初到京都，还不太熟悉京中事物，叨扰范兄几日，范兄不介意吧？”
范小西唇角还扬着笑，眸眼已温柔的看向妹妹期待的眼神：“自然。”

往后的几日，范小西很忙。没有太多时间留意冬至的动向。
京都过了九月就会开始下雪。城郊的粮食，衣被，他都在一一准备。
偶尔自己行色匆匆的时候会见到他若有所思的眸。
杀手特有的敏感让他对冬至留了心。
等到过了三更，他身形迅速的从掩着的窗子出去。隔壁就是冬至的房间。
他侧耳听，一室寂静。
晚餐的汤里他放了药，冬至喝了满满一碗，此刻应当熟睡。
他料错了。
从窗子里翻身进去的时候就落到一个人怀里，男子身上特有的熏香味落了侵裹了他所有的感觉。只有紧握在腰上那只手的热度清晰的烧进心里。
这样的香味，只能是冬至。
略略迟疑，头上的玉簪被人拔下，一头青丝如水瞬间滑落。
她仰头，看到冬至的目光灼灼如阳，眼角眉梢都是欢欣。
下一刻，绵长幽深的吻覆盖下来。
杀手范小西固守十几年的密秘咫尺被人识破，头一次，她落荒而逃。

不过第三天，范小西就找到冬至。
躲，一向不是她的风格。更何况，冬至握有她这样重要的秘密，若是不去面对，只怕对母亲，对妹妹招来祸端。
或不是妹妹眼角对冬至深深的期盼和神彩，她想，他早就是她刀下的亡魂。
进到冬至房里的时候，他正在泡茶，面前一壶小火，两只小杯。
范小西有一瞬间羞愤。他这样了解她，泡好了茶，等着她送上门。可是母亲和妹妹的生死大过这此。
她坐下来，开门见山的问：“冬至，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男人的唇角还有笑，现在看去那样可恶，伸手递过一杯茶给她，并不回答，只是低低发问：“范小姐，你一个姑娘家，为何要扮男人的样子？”
范小西沉默。
冬至点点头：“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们之间的问题公平交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若是回答了，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你放心，这些问题，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范小西没有说话。
冬至笑：“前提是，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