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看姥爷又在扫大街了！”儿子指着小区门外的一着灰衫戴绒线帽的老人道。他正扫落一地银杏叶的人行道。从小区里出来的人都要叫他声“刘大爷好。”他一边应着，一面扫着那金黄黄的叶子一面哼着调，扫帚随着调子有节奏的在地上舞着，那叶子仿佛长了翅膀飞了起来，金灿灿的。他惬意的看着飞起的叶子自语道：“看把你们给乐得……”
我和儿子已经站在他跟前。他瞧着我满脸的不乐意嘴便一裂，“哟呵，乖孙子来了，想死姥爷了。”
“爸，你这病刚好，就又忙着为人民服务不辞辛劳了！这环卫工人的工作都给你占了，你还要不要人家养家糊口？”一面说一面给儿子递眼色。
儿子懂事的抢过他姥爷的扫帚扫了起来。
“爸，你又惹妈了？”
“没事，都习惯了。没你妈，我还没有这身子骨呢！这劳动也是光荣的吗！”
“妈也真是，不怕叫人看着笑话。”
“你们来得正好，这几天你妈一直在念叨你们，又不许我打电话，怕你们来又没准备，这两天顿顿是排骨炖莲藕，吃得我血脂都上来了。”
儿子一听嘴就馋，扔下扫帚搀着他姥爷满脸兴奋的说：“姥爷，我扫完了。”接着摸着他自己的肚皮又说：“姥爷，你让血脂长我身上，我这里可没一点油水，这都是我这后妈式的亲妈，叫我减肥给闹的。”
父亲给孙子逗得哈哈大笑，俩有说有笑的上楼找他姥姥解馋去了。
家里，母亲正在厨房里忙，听见开门声探头见父亲进门脸立马一垮，“运动完啦？”
“妈，”我一面放东西一面嗔怪道：“你能不能不这样对爸，叫街坊邻居的多笑话我爸呀。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还放不下？”
“我可没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我每天大鱼大肉的伺候着，难不成我虐待他啦？”母亲一边说一边又横了一眼父亲，父亲立马知趣的进了厨房。在厨房里母亲絮絮叨叨的不停的说；父亲讨好的在厨房里给她打着下手。
“葱。”
父亲递葱，母亲却改要蒜了，父亲又去拿蒜……面对这老拌嘴的父母我真的没有办法。
父亲无怨无悔，服帖细心的样子，我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母亲的位置颠倒了。母亲应该是父亲；父亲就该是母亲才对。
我母亲强悍；父亲顺受。他那辈的大都知道来龙去脉。
他是教师，在学校他对学生是极其严厉负责的。他的学生都怕他；在母亲面前却是夹着尾巴做人。
遇到调皮一点的学生，他惩治更严，那些学生总会拿喊我母亲名字的方式捉弄他。有一回，一个忘了做作业的男生，被父亲要求写检讨和站办公室。他也学以前被惩罚学生的样子，叫了声“李秀来啦！”
父亲很爱面子。这家里的事被弄得众人皆知本是让他觉得抬不起头来，被这十几岁的娃子又挑了起来，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偏这些皮娃还没完没了的，把他无处宣泄压抑已久的烦躁情绪给点燃了。他指着那男生叫他转身面壁。那男生不服抓起办公桌上的本子朝父亲扔了过去。父亲一恼，捡起本子砸在那男生的脸上。这一幕被来学校找男生的家长看到了，硬说是父亲对他儿子使用了暴力。
两人就这话题唇枪舌战了起来。父亲不停的解释，可家长不依不饶，父亲一时急了，第一次握着拳头在那家长面前挥舞了起来。他身高一米八的个子，高出那家长的一个脑袋，加上他双眼圆瞪，眉毛也拧了起来，鼻息喷在那家长脸上，活像一头发疯的牛，吓得那对父子抱头逃跑了。父亲一愣，看看自己的姿势立马明白过来了，对着镜子痛痛快快的笑了好久。那个家长后来还向他道了谦，让儿子背着荆条向他承认错误，让父亲全权管好他的儿子。这个男生后来成了他最得意的学生，听说在城里干出了一翻事业。
那事父亲在家里他从没有向母亲说过。我们还是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事。
听他们讲得委是有趣，给母亲讲了，母亲拿这事常逗父亲，父亲也不曾向她发过脾气。那时我好像有些理解父亲了。
那件事后没有人再敢在他面前提起母亲的名字了，顶多在背后说他是一只纸老虎。他的学生们对他还是很敬重的，毕竟他的课还教得不错。
后来父亲自己说到这事都忍俊不禁，调侃自己男人了一回。
因为他和母亲的事我们还恨过他。他们的故事我依然记忆犹新。
那时父亲在读中学时爱上了一个叫黄菊妹的女孩子。在一场意外中，黄菊妹被倒塌的危房砸伤，父亲当着许多老师看和同学的面拼命的，一声声的喊着：“黄菊妹我喜欢你！我爱你！”把她从废墟里抱了出来。黄菊妹满脸含泪的冲他笑着……可想而知在那个还不开放的年代，父亲无意投放了一个原子弹。“早恋”的他被记了大过，成了反面教材。他被全校人讥笑……
那时母亲和父亲在一个学校，母亲对父亲动了情愫，这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夺去了母亲的爱情。母亲很难过，认为父亲是个花心肠的人，很恨他。
父亲和黄菊梅不顾别人的眼光和闲言闲语两人走在了一起。
后来那个黄菊妹跟人走了，再无消息了。父亲又成了一个笑话。
母亲和父亲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但是在父亲的苦苦追求下，写了保证书才重获母亲的芳心。
母亲心眼小，此事在她心里就像肠梗阻一样随时会发作。我想，我们一出生母亲就在我们面前讲过这个故事给我们听。那时她不管我们是否听得懂还是讲。后来我们上学了知道了鲁迅先生小说里有一个祥林嫂，对母亲我们充满了同情，开始恨父亲，心想我们将来一定要找一个全心全意爱自己的男人过日子，我们不想当祥林嫂。
母亲和父亲一起生活的日子里一有点小摩擦时，母亲总会挂着眼泪朝父亲嚷，“我知道，你喜欢的是黄菊妹。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每当这时，父亲都很谦卑，几乎是低三下四的讨好母亲，包揽所有家务事，有时还当牛学狗叫一直哄到母亲开怀笑。
后来父亲退休了，搬进小区，没了院子，要自我惩罚没了地方，父亲想到了扫小区院子。他的义务劳动被居委会表扬了一番。母亲洋洋得意的说，这可是她的功劳，父亲只是一笑了之。渐渐的小区里邻居看他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一半表扬；一半理解。这院子里陪着他扫地的人也多了起来。一时成了小区的风景。因为这小区还被评上了模范小区。
父亲这一坚持就是五年。也成了习惯。
后来两人很少吵闹了，可母亲是被父亲宠习惯了，总是要找茬磨叽父亲一番。父亲难得的坐下来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