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日记
奇怪,乞丐也有日记?你奇怪吧,所以我存在。太阳一出,我们的身体就暴露在繁华的市街。人类匆匆看过我们走向远处,一群又一群,像草原的羊,那眼神像观赏外星人。八点整,该上班了。其实我们跟白领没什麽不同。揉醒
奇怪,乞丐也有日记?你奇怪吧,所以我存在。太阳一出,我们的身体就暴露在繁华的市街。人类匆匆看过我们走向远处,一群又一群,像草原的羊,那眼神像观赏外星人。八点整,该上班了。其实我们跟白领没什麽不同。揉醒熟睡的手指,整整工作装,左手文明棒,右手铁饭碗,慢慢走,不慌不慌,人类叫我们乞丐。
正逢上庙会,我在庙门口等待施舍,口念六字真言。有人投有人不屑,我才是真正的佛,我来测度你们的良心。
天冷了,在楼下见到几件破棉衣,拣起就穿,管谁的呢?它会是谁的呢?万物不过暂归于己,借来的吧,暂寄我身吧,好暖!
下雪了,半天没讨饭,街上人很少,有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溅我一身雪,里面的人推窗探头骂我:好狗不挡路!我暗笑,你不也挡了我的路吗?
傍晚,见有一只小狗,脏兮兮的,不知谁家的,跑在街上,许是饿了,叫得很凄凉,横穿马路时被一辆宝马碾成了肉泥,我的心咯噔一下跳出了膛外。
今天中午我成了模特,一群大学生在街头席地给我画像,画完后给了我二十元钱,我没收,我知道他们比我还难。
又是半天没讨到饭,快饿疯了。一气之下扯断树枝擗下树叶放在口中大嚼,路人大笑,我也笑。
我的家在一间破房子里,听说原来闹过鬼。我命贱就住在里面,倒没见鬼,倒见了许多人把这当作五谷轮回之地。
今天在河里洗了个澡,干干净净的,在石头上晒了半天,想起儿时,恍若隔世,不禁落泪了。
病了,一躺就是三天,爬不起来。
病稍愈,一个人行走在江南的原野,飘飘然,若一片落叶。
天亮了,天什麽时候亮过?
天黑了,天不一直黑着?
今天城里来了一个流浪艺人,拉二胡的,曲子很悲,听之落泪,路人不时投钱。我走近问他,能拉二泉映月吗,他拉了起来,曲终他把钱予我一半,拍拍我的肩,我知道,我什麽都知道。
送葬的队伍很长,哭声很长,我也跟着队伍,跟着哭,走过长街,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
在茫茫的南极大陆上有一种猴子叫雪猴,雪一样的颜色,纵跳在雪中,食雪为生,仰天而鸣。那次我去时--我正在给一个小孩讲故事,他正听得入神,却被他妈妈抱走了。我笑了起来,弄堂里只余下疯癫的笑声。
今天十五,万家团圆,我们和众生一同感受这种氛围,我们饥肠辘辘。
乞丐在武侠中很风光,现实中很仓皇。打狗棒,降龙十八掌,还嫌我们不够凄惨,何其毒也!
我的一个乞丐兄弟多天不见了,今天听说城南郊芦苇丛中见一死尸,我心中一紧,跑去一看,就是我兄弟。他面带笑容,已浮肿。不知你在水里泡了多少天,你饿吗?我这儿还有半块饼,也许你只是想睡一觉吧?
我一无所有,我却拥有一切,你们不懂。
乞丐团伙坏得掉渣,假乞丐更是可恨,就连乞丐都有冒充,人类真是没救了。
在做乞丐之前,我的记忆一片模糊,醒来时就成了乞丐,醒来时是个深夜,很冷。
见结婚队伍热闹走过,心美不已。
上帝说:要有乞--我们没等上帝说完,就诞生了。
儒家讲大同,基督教讲新天新地,我们讲共产主义,佛家讲极乐世界,哲学在终极处总是不期而遇。那时就没乞丐了吗?我怀疑,故我存在!
我的两个兄弟又冻死了。天奇寒,连夜风雪,幸而我的稻草厚,他们涅盘了,我还活着。
天总算解冻了。
熬过一个冬,春来了。在冰雪初融的北方平原上我愉快地飞跑,泥软软的,天蓝蓝的,见到的人又说我疯了,他们不是我又怎知我的快乐?
见一群疯人院的疯子逛街,在街上指指点点,笑声不断,他们笑世人,世人也笑他们。然后他们哭,哭世间的一切,最后被赶回疯人院。
一次在农村,一个小女孩叫我:伯伯!伯伯!给你蛋糕吃!
她用小手捧着一块土送给我,然后笑着走远了,我捧着蛋糕哭了半天,谢谢你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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