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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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恪小说2025-02-14 05:30:01
我是在刚到家时,就听到二爷病了的消息。那天,我刚刚走进家门,望见满脸欣喜的母亲,只喊了一声:“妈。”就看见爹从屋里走了出来。虽然也是欢喜的,但脸上仍然笼罩着一层忧伤,两只眼睛红肿着。“回来了。你二爷病
我是在刚到家时,就听到二爷病了的消息。那天,我刚刚走进家门,望见满脸欣喜的母亲,只喊了一声:“妈。”就看见爹从屋里走了出来。虽然也是欢喜的,但脸上仍然笼罩着一层忧伤,两只眼睛红肿着。“回来了。你二爷病了,你去看看他吧。”
二爷不是我的亲爷爷,是爹的堂叔,可他就如同我的亲爷爷一般。小时候,我最爱听二爷讲故事。二爷总爱讲打仗的故事,八路军怎样打小鬼子,怎样打国民党反动派。多少个夕阳下,二爷边抽着旱烟边给我讲这些事,讲完后二爷常常望着远方出神,有时还叹息几声。我眨着亮亮的眼睛瞧着二爷,却总也瞧不懂。有时二爷会问我:“建军啊,知道你为啥起这个名吗?”“因为我是建军节那天生的呗。还是爷爷你给取的呢。”“那你长大了要干啥?”我把胸脯一挺,干脆地说:“当兵。”“好小子,这才有出息。”二爷欢快地摸摸我的小脑瓜,黝黑的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后来我长大了一些才知道,过去二爷参加过八路军,打过日本鬼子,也打过老蒋。后来解放了,二爷复原回到了家乡。回到家乡的二爷很受村民的尊敬,他总是将吃苦受累的事抢在最前头,他总是爱说我是个兵,吃点苦受点累不算什么。我记得最深刻的一件事,就是我报名参军验兵合格后,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来到二爷家,二爷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不停地在我身上摩挲着,不住地喃喃着:“好啊,好啊……是个好后生。”浑浊的眼里闪着莹莹的光。
我放下行李就心急火燎地往二爷家赶。一进门,正碰上庆叔端着碗茬出来。“叔,我听说爷爷病了,什么病啊?严重吗?”我迫不及待地问道。“建军来啦!要说你爷爷的病啊,唉!进来吧。”庆叔把碗茬扔到一边把我领进屋里。二爷坐在椅子上,地上满是一片粥饭污渍,庆婶正在收拾着。二爷真的苍老了,他的头发又显得白了不少,仿佛落了一层淡淡的霜。脸上的皱纹刻进了骨肉一般,深刻又僵硬。就连精神好像也衰减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呆呆的。两只眼睛也没有了先前的神采,木木的。“爷爷,我回来了,我来看您来了。”二爷一动不动,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又像沉浸在记忆中的雕像。“爸,建军来看您来了。”庆叔大声说道。“呃?建军?”二爷一字一顿地自言自语着。眼神开始转动,迟滞、生涩。“是啊,当兵的建军回来啦。”庆叔悲戚地对我说:“你爷爷有很长时间总是爱忘事,犯糊涂。以为他是上了年纪,可谁成想是老年痴呆啊。现在连人都认不明白啦。”
我蹲下身子,握住二爷的手,那双手皮肤干裂,坚硬,甚至有些硌手。那是一双曾经拿过数十年枪的手,是一双握了半辈子锄头的手。我抬起头:“爷爷,我是建军啊,我当兵探亲回来了。”二爷的眼睛木木地望了我一阵,伸出手,在我的衣服上摸了起来。
“爸,你这是怎么了?”庆叔望着二爷的举动疑惑不解。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欢喜的叫喊:“建军哥,你回来了!”随着声音进来的是庆叔八岁的儿子乐乐,鸟雀般地飞了过来。“哥哥,这是什么字啊?”乐乐举起一个白色的搪瓷茶缸,颜色已经有些发黄,边缘上有些颜色已经脱落斑驳了,有些淡淡的锈迹。缸子上有着几个红字,字体的颜色也不那么耀眼了。我认出来,这是我带回来的,一个很老式的东西。“这上面写的是为-人-民-服-务。”我指着上面的字一个一个念给他听。忽然一只手抓住了缸子,并用力往回夺,原来是二爷,他的脸焕发出一种急切地渴望,两眼有了一些光彩,执著地盯着那个缸子。我慢慢松开握缸子的手,二爷把它紧紧地抱在手中,低着头,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可谁也听不懂。
那天是国庆节,我们来到二爷家,庆婶正在给二爷喂饭。爹奇怪地说:“怎么用这么个旧茶缸盛饭呢?”庆婶边擦掉粘在二爷下巴上的饭粒边说:“也不知怎么的,自从我爸见了这个缸子后,就魔障了一样,半天见不着就不安生,看见了就不就那么闹了。这不,把饭盛在里边,也不像以前那样老往外周了。”吃完饭,二爷自顾自地絮叨着。庆叔告诉我们,二爷常这样。乐乐打开了电视机吵着要看大阅兵。雄壮的音乐响起,阅兵式开始了。有军队方阵走过广场,整齐的脚步声和铿锵嘹亮的口号声响彻了整间屋子,我们都被吸引住了。过了一会,我发现二爷不知何时也歪头看着电视,身子挺得笔直,脸上的肌肉随着转头的努力微微颤抖,神情庄严而肃穆,双眼放出炯炯的光芒,炙热而又深沉。良久,嘴唇微微颤动着,清晰地吐出几个字:“好,好,好后生!”有莹莹的光在眼中闪烁。
又是一年探亲时,我回到家听到的第一个消息,竟是二爷去世了,在半月前。庆叔红着眼睛告诉我,二爷到最后还紧紧抓在手里的就是我带回来的搪瓷茶缸。我来到二爷的坟前,大哭了一场。最后,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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