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芄兰之思
“芄(wan)兰”是什么?这个词是我30年前刚入大学时在《诗经·卫风》里读到的:“芄兰之支,童子佩觿(xi)。虽则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诗的解释说“芄兰”是一种多年生蔓草,学名萝藦,可
“芄(wan)兰”是什么?这个词是我30年前刚入大学时在《诗经·卫风》里读到的:“芄兰之支,童子佩觿(xi)。虽则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诗的解释说“芄兰”是一种多年生蔓草,学名萝藦,可入药。后来又得知这种草结一种果实,两头尖尖,肚儿圆圆,形如纺锤,又如羊角,所以诗中用它比兴“佩觿”。“觿”就是羊角形的骨锥,古时男子佩觿,说明已能主事。关于此诗的内容,有许多种说法,多数人比较接受的是此诗以女子的口吻,说这位佩觿的“童子”本与自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关系非常亲密。可自从他佩觽以后却对自己的态度冷淡了。于是她就生气地对他说:瞧你那假正经的样儿!这首诗,不仅生动地展示给了我们一个古时皱眉跺脚似嗔还娇的小姑娘形象,还让我记住了“芄兰”这个好听的名字。后来又读到战国时燕王喜之女芄兰公主曾以身相诱荆轲并全心爱上他,荆轲死后她则殉情的故事。于是愈加喜欢“芄兰”一词,于是总想见见这种植物到底是什么样子,但却总未如愿。然而当30年后终于在《长白山植物图谱》一书中见到“芄兰”的时候,我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它就是北方常见的,我小时候还曾吃过的“老瓜瓢”。从“吹气如兰”般读后舌尖留有余香的“芄兰”到充满禅意的“萝藦”,再到浑身乡土味的“老瓜瓢”,三个词链接到一起,认识一种早已熟知的植物,我竟然用了30年的时间。犹如原来从小在乡间一起厮混的邻家发小,最终才知他原来竟是大宅公子,有着端然的书香门第背景。早在“芄兰”之前,我就知道其许多书本上见不到的乡土别称:癞瓜瓢、老颧瓢、老鸹瓢、蛤蜊瓢、雀瓢、飞来鹤、天浆壳、婆婆针线包等等。我还知道,夏天里可以吃它的果实,只要寻见老瓜瓢秧,用手一拨拉,它多半会低垂在秧下。翠绿的果皮里是雪白的絮状瓤,放在嘴里一咬,会有乳白色的果浆淌出,香脆甘甜,还带有异样的清香。到了秋天,果实成熟,有着如小鸟羽毛般纹络的果壳会像豆荚一样自动开裂。裂开的两瓣果壳因有果蒂相连,看上去很像两只亲吻的小鸟,依依不舍地蹲伏在深秋的枝头上。果壳开裂后,丝绒般的瓤裹着成熟的籽如蒲公英的种子,降落伞一样随风飘荡,迷离轻倩地飞舞着去寻找生命的落点。每到这时,我和伙伴们就会采摘一大把“老瓜瓢”,一边剥壳吹毛,放飞它的种子,一边唱着不知何人何年创作的儿歌:“老瓜瓢,老瓜瓢,外长骨头里长毛。趁着风儿吹上天,掉在地上摔不着。”一直重复唱到朵朵白伞飞入高空见不到时为止。
儿时吹毛唱歌的情境早已离我远去,但从走出《诗经》的“芄兰”到乡间的“老瓜瓢”却让我想到认识一种事物,从课本里到课本外是一个多么复杂的过程。然而这个过程不仅给了我们知识,也给了我们快乐,一种孔夫子教导我们的“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的快乐。
鸟兽草木虫鱼是天地万物中最好玩的东西。读点鸟兽草木虫鱼,不仅是听从孔夫子的教诲,修炼好读诗学文的一段工夫,而且还能给我们一种博物之乐,在乐趣中既获取了知识,又过滤了情感,这是草木虫鱼总关情的缘故。
然而多年来,我们对鸟兽草木虫鱼的认知却越来越淡化,乡村人只管山里林间的土名,城里的人只知书本上的学名,名与物不能对应。就如同我寻了三十年竟然不知故乡的“老瓜瓢”原来就是“芄兰”一样,许多人也不知每年春天从南方飞来的“嘎嘎”叫的“虎不拉”原来就是古诗中的“伯劳”,不知经常吃的大白菜就是古书中的“菘”,不知山里的野豌豆其实就是避之首阳山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所吃的“薇菜”,不知“萱草”就是餐桌上的黄花菜,不知“枫叶荻火秋瑟瑟”的“荻花”就是我们经常在路边见到的芦苇样的白茅草,不知野地里好吃的黑天天在乡村还有一个诗意的名字叫“嫣柚”。长此以往,我们不仅淡忘了孔夫子的教诲,而且还会失去许多大自然带给我们的乐趣与情致。所以,我们必须“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多读点《毛诗名物图说》、《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诗传名物集览》之类的闲书,不时地到山间、林中、草地去辨识一下鸟兽草木之名。心怀芄兰之思,总能获取更多更美好的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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