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矿工的婚姻和他的桌球摊子
夏天毕竟黑得迟,吃过晚饭去看望老板娘,也只是黄昏,太阳才刚刚下山,也许是我们晚饭吃得早了点。院子里虽然很冷清,棚子下面的桌球摊子却还在,有两个人漫不经心的击着球。台面上的绿绒毯子褪了色,已经泛白了,有
夏天毕竟黑得迟,吃过晚饭去看望老板娘,也只是黄昏,太阳才刚刚下山,也许是我们晚饭吃得早了点。院子里虽然很冷清,棚子下面的桌球摊子却还在,有两个人漫不经心的击着球。台面上的绿绒毯子褪了色,已经泛白了,有两处有些破损。各种颜色的圆球被击出了很多小坑坑,两根杆子倒是被摸得很光滑。我提着水果猫腰走进了桌球台旁边的小木门,房子里能见度很低,房子太矮,老矿工和老板娘结婚时砌的这间房,当时为了节省一面墙,就靠着劳保仓库的背墙搭了这间屋子,后门和窗户就都没了,以至于采光极差,白天也要开灯。老板娘自从和这第二任老伴离婚后,大概生活已经很成问题了吧,到这时还没开灯。我叫了声老板娘,眼睛过了一忽儿才适应了黑暗。老板娘没想到我会去,很激动,忙着从椅子上站起要去找杯子倒茶,我止住了她。
老板娘为何要叫老板娘,我不得而知,曾问院子里其它人,她们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么叫。老板娘五十多岁了,个子有些瘦小,白肤出奇的白,年轻的时候应该比较漂亮,上了年纪,红润消退,又加上常年病病恹恹的,就显得过于苍白。她还是爱穿红红绿绿颜色鲜亮的衣服,背后拖着一条长辩子,仍然乌黑发亮。这种辨子不用说城市了,就连这矿山,也几乎绝迹了。我想当年,这长辩子一定给她带来过无限风光,保留着辩子,也就保留着当年被一些年青小伙子追随着的美好回忆吧。声音干涩又暗哑,与她秀气的个头很不相称,常常咯咯咯的大笑,让人暂时忘了她的悲苦,也让人更觉她的悲苦。
她是怎么嫁给了这个老矿工的,我不知道,虽日日进出经过他们的桌球摊子,却并未对他们多加留意。
有一天中午,她儿子趁着我到院子里去后,就闪进我家偷了我包里700块钱(才发的工资,在那个困难时期,是个大数目了)。我着急,去分局报了案,办案人员找来她儿子和几个打过桌球的同学问过话,明确跟我表示这种不留任何痕迹的案件破不了,因为我根就不关门。但是老板娘太了解自已的儿子,见我报了案,就去他儿子被子下翻,翻出三百多块(另一半被他的合伙人分了),问明之后,晚上跑到我家来,把钱还给我们。一再请求我们不要告诉分局,说这个儿子是她跟前夫所生,要是她儿子因这件事被抓,老头子要抛弃她们母子的,。我这时才吃惊的略略知道些他们的情况,也就真的未去消案。
老矿工知道这件事后,跟我和老公说话就有点怪怪的,好像有点责怪老板娘坦白这件事情,又好像不是,说几次“其实这根本破不了案的。”弄得我和老公总觉得欠着他二老一个大人情,又不晓得要如何还,总是很尴尬。我也是从这时候起,才关注起这对夫妻来。
老矿工吃得苦,每天下午三点左右从咣铛咣铛的竖井灌车里走出来,再在八一坑口的共公澡堂里洗个热水澡,回到家之后,根本来不及坐下,就开始围着桌球摊子转前转后忙碌起来,还要包做饭洗衣喂猪喂鸡,(我是在有一年年前他请人在院子里帮他杀猪,才知道他房子里靠近围墙的一间屋子里喂有一头猪的。)还每天帮老板娘打好洗脚下水。老板娘身体不好,基本不做事,常年坐在桌炉边烤火。
他后来又给桌球摊子搭了个凉棚,下雨也可营业,不必用塑料布蒙着了。游戏规则是输了的人出5毛钱的盘子钱,赢了的人算白玩一盘。老矿工为了和别人凑成对手,常常亲自上阵,一来二去,水平竟还蛮高。常常看他打球,他总是一件红汗衫背心或一件蓝汗衫背心,再把背心塞在短裤里,卯足了劲去击每一个球,击中了就面带藏不住的笑容,没击中就恨不得去宰那球的样子。然后又忙忙碌碌的把各色球从球洞里掏进掏出,计算分数。一盘完了之后,他总是以极快的速度将球在桌上汇拢,拿个三角形的框框一框,提杆便击,中间没有一丝停顿和喘息。人家看他为赢5毛钱的盘子钱这样拼命,也从来没人赖他一回钱。矿工们的业余生活实在单调得很,出井之后,常常会在这个简陋的桌球摊子上消磨掉他们一些多余的时光,这样一个简陋的桌球摊子,生意也还不错,为老板娘赚了不少药费之外,使她还有余钱可以去打牌。
有一天,老矿工跨上他那破单车时,嘴里骂骂咧咧。“你这张怪嘴,吃个凉薯嘴这样刁,老子这是为你跑的第三趟了”。我十分惊讶,凉薯不都是那个味吗?菜场很近,老板娘自已可以去呀,我刚表示出我的惊讶,铜脑壳的老婆显示出对我的无知十分不屑的表情,阴阳怪气的说:“还不是老板娘昨晚又满足了他。”其它人也讳莫如深的笑了,可见他们是有这个共识的。再看他,果然就觉得他那天的笑容特别多些,而且,有些时日,院子里的矿工们看他心情好,当面开玩笑问他,他也只是呵呵的笑,并不否认。
后来,他迷上了功,开始的动机,只是为了练好功给老板娘治病,以为那样,可以治病不花钱。而到后来,竟然沉溺其中无法自拨了。老板娘好几次对别人说,她越来越怕他了,看他练功不要命的样子很恐怖。我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练的,只听老板娘说,他将腿怎样盘起来,骨头都快折断,一练就是四五个小时。他也常常拿书上些看不懂的地方来问我,我问他为什么要苦练,他说他真的很想成神仙,我哭笑不得。无论我怎样跟他解释那些理论的虚伪性和欺骗性,他终是不听,后来慢慢的,就不再问我了。人却是日渐消瘦,让人担心。不练功的时候,也仍然尽心尽力的守着他的桌球摊子。一天晚上派出所的人上门来,收缴了他那些功的书和小册子。他就说他再没练过了,是不是真的,我不得而知。
再后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看到老板娘,传闻说是和一个老头子私奔了。老矿工花了三个月才将她找回来。回来之后听说老矿工被人打掉了一颗门牙,后来看他,果真是缺了一颗,看来传言倒不一定全是虚的。
等我搬出院子之后不久,老矿工退休了,然后他们就离了婚。他将当年搭的这个小房子和门口的桌球摊子留给了老板娘,据说是一个人去了深山里搭了个木屋子靠着退休金过日子去了,从此,我再也没见过他。不知他离神仙是否更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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