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教室，闹哄哄中照例有学生喊：“老师来了！”同学们照例各自跑回自己的座位。可今天有点不一样。大家都回到座位上后，课代表才往自己的座位跑，双手握着一支山雀，脑袋露在外面，毛色黑亮黑亮的；长长的嘴尖，红红的嘴沿，黑黑的嘴壳。煞是惹人喜爱。
开始上课了，课代表握着山雀却不知怎么办了。我暗示她先找个地方把它安置起来。她到教室后面用一只铁桶把它罩在里面。
我不想干涉学生们对这只鸟的处理，因为他们都成年了，他们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判断，我无需介入。不过……
忽然想起了儿时的一件事来。放牛的时候，我也曾抓到过一只鸟，全身金黄金黄的，嘴尖尖的十分坚硬，脚细细的却有着铁丝般的硬扎。为了抓住它，手上还留下了两个浅浅的血印，不过我很喜欢它，特别是那金黄金黄的羽毛，无论怎样看都叫人满心满心的喜欢。于是我小心地把它带回家，小心地把他关进鸟笼里。尽管它在笼子中又是扑腾又是抓又是啄，眼中充满了愤怒。可我相信，在我的友好关照下，我们一定能成为好友，就像父亲养在笼中的画眉那样，天天为我歌唱。
可是，就在我满怀信心地等着欣赏它美妙的歌声时，它却给我出了难题。给米，不吃；给水，不喝。这下叫我真迷糊了。我不明白它为什么不吃不喝，难道是我给的东西不合口味？于是我把碗里的饭给它，把饭调成了粥给它，把菜剁细了给它，甚至趁父母不在家时给他炒蛋炒饭，给它洗澡……总之，只要是我有的，我都会给它；只要我能做的，我都认真而细心地去做。可它就是不领情。眼看着他美丽的羽毛渐渐地失去了光泽，我真急了。于是我又学着父亲的样子，背上竹筒与小锄头，到处给它捉蚱蠓，挖虫子……凡是父亲的画眉能吃到的，我都要让它吃到，凡是我能想到的，我都要为它做到。虫子带回了一筒又一筒，可它就是不吃；澡给他洗了一回又一回，可羽毛的色泽依然一天天地暗淡了下去。它已经没有力量折腾了，蜷缩在笼子里一动也不动，眼里满是凄楚与哀怨。我没辙了。我想不到它为了自由竟决绝如此。我也渐渐地明白，关在笼里的它是永远不会吃我所给的东西了。
也许，我真的不该用这种野蛮的方式爱它。它有它的天空，它有它的活法。
于是我决定放了它。
我把笼子从家里提了出来。
就在笼门打开的一瞬间，它竟然一下站了起来，跌出了笼外，连打几个趔趄。努力地扑腾了几下翅膀，终于没有飞起来。于是踉踉跄跄地向草丛奔去。即将进入草丛的时候，我看到他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尽管眼里的恐惧没有完全消除，但回归自然的喜悦已然闪现。
我不知道饿了几天的它能否安然无恙，但我相信脱出囚笼的它一定能过得很好。因此，每当有黄鹂在屋边鸣叫的时候，我都会放下手中的作业，跑过去看一看那金黄金黄的羽毛，听一听那自由的满贮灵性的的曲子。
我不知今天的这只山雀能否像儿时的那只黄鹂那么幸运。不过无论结果如何，我都相信，它一定能在学生们的心中留下一些宝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