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不过开水

好吃不过开水

科文散文2025-03-11 14:32:53
“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这是古代文人雅士品茶的最高境界,还引伸出一个故事:王安石委托苏东坡过三峡时在中峡取点水,苏东坡忘了,出峡时想起就取了下峡水,没想到王安石一品就知不是中峡水,并款款说道;三峡
“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这是古代文人雅士品茶的最高境界,还引伸出一个故事:王安石委托苏东坡过三峡时在中峡取点水,苏东坡忘了,出峡时想起就取了下峡水,没想到王安石一品就知不是中峡水,并款款说道;三峡水性甘纯活泼,泡茶皆佳,唯上峡失之轻浮,下峡失之凝浊,只有中峡水中正轻灵,泡茶最佳。
而小民百姓,喝水,完全是身体的需要。那时重庆的夏天,街头巷尾,三叉路口,都能见到茶水摊,卖的水只有两种:老荫茶、白开水。老荫茶2分一碗,白开水1分一碗。儿时出门,母亲总要嘱咐:带点零钱,喝水用。同小伙伴们疯玩一阵,口渴了,喝上一碗凉凉的老荫茶或白开水,十分解渴惬意。那时出门在外,不论大人小孩,钱多钱少,口渴了,都是喝这两种水。有钱的人可以吃冰糕,但背冰糕箱的并不是时时都有,可以喝汽水,那得专门的店才有,而且这店也很少。歌乐山的三百梯,南山的黄桷桠,爬坡的人气喘吁吁,还未到顶,茶水摊小贩声音就传来:“老荫茶,白开水!”顿时脚下有了力,几步窜上去,看那黄桷树绿荫下的茶水摊子,如同沙漠中的绿洲,擦着汗走过去,买一碗老荫茶或白开水,坐在裸露的黄桷树树根上,摘下草帽扇着,喝着水,有一句无一句地与同是喝水歇气的人聊着闲话。
那时重庆茶馆很多,茶却单一,只有重庆沱茶。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至八十年代中期,才有了香片,即花茶的茶末,八十年代中期以后,才有了花茶,再以后,茶馆茶的品种才多了起来。据业内人士讲,计划经济时期,茶的产量很低,花茶都供出口,内销的只有花茶末。茶馆也有白开水,称之为“玻璃”,一些贪恋茶馆的闹热,也想与老哥们聊天,却又吃不起茶的人,就要一杯“玻璃”,乐乐呵呵地融进闹哄哄的喧嚣中。老哥中也有拿起自己的茶碗,倒一些在“玻璃”里,也有好心的伙计,将一些匆匆离去茶客的茶碗端来,倒进“玻璃”里,口里说着:“才泡的,倒了也是浪费。”
喝“玻璃”的茶客均不在意,“玻璃”也好,掺了茶水也好,反正都是水,喝一口,只是润润嗓子,贪的是这种人人都可说话的场所,恋的是上桌就可聊的氛围。
既可作早餐,也可晚上喝的,是炒米糖开水。小贩挑着担子,高声幺喝:“又甜又香的炒米糖开水!”炒米是大米爆的米花,吃时抓一把米花,一勺白糖在碗里,热水瓶里冲入滚烫的开水,一碗甘甜香醇,珠圆玉润的米花糖开水就成了,张口啜入,温润酥甜,清晨喝一碗这样的开水,既便宜又爽口,是不少市民的最爱。寒冷的冬夜,冷清的街上传来小贩悠长的幺喝:“炒米糖开水——又香又甜又热络!”搓搓冻僵的双手,起身走出门去,一碗滚烫的炒米糖开水喝下肚,嘴是甜的,浑身是热的,漫漫寒夜也温暖起来。
而另一种开水,就名不符实了。印象最深的,是儿时,随母亲回老家。这种开水让我由爱升出畏来。
母亲乡下老家,在同兴对面的嘉陵江边。一个湾子几乎全是亲戚,大多同母亲一个姓,大小舅舅一串、大小舅妈也是一串,舅公舅婆一串,姨妈姨爹也是一串,称呼多得我根本分辨不清。
母亲难得回老家一次,回来了,亲戚们都要挨着走访一下。第一位是大舅公家,老大一家人,簇拥着我们进了屋,热闹寒暄一阵,女主人就端来冒着热气的两只碗:“来,喝碗开水。”我心想:我又不口渴,喝什么开水。待接在手里一看,这哪是开水,分明是醪糟煮的荷包蛋!上面还漂着猪油花儿,甜香的醪糟味儿迎面扑来。我就不客气地吃了起来,带着醪糟酒味儿的蛋很嫩,很柔,甜甜的,裹着油脂香味,吃起来满身都舒畅。
接下来我就不舒畅了,第二家、第三家……每到一家,好客的亲戚都会端来醪糟荷包蛋,口里说的都是开水。一个上午走两家,一个下午走三家,吃得了这么多蛋吗?我吃不下了,母亲也吃不下了,见我们不吃,亲戚们还有些不高兴:“你看看,来我们家,开水都不吃。”
后来我才知道,在重庆广大乡村,逢年过节,亲友互访,好客的主人首先要敬的,是一碗开水:醪糟荷包蛋。如同现在的沏茶,接着才是置办酒席。
现在我也偶尔回母亲老家,表哥表弟们招待我的,也没有了“开水”,而是茶水、酒菜。
还有一种开水,是在餐馆卖的,做工就复杂了。首先要吊汤,用老母鸡、鸭骨架、猪筒骨、猪排骨、茹类等熬汤,汤熬好后还要用鸡肉末、瘦肉末扫汤,吊好的汤既鲜香,又要色泽清亮,既要用荤又不能见一点油渍,看着犹如一碗开水。
再选择半大的黄秧白或瓢儿白,剥开外壳只要柔嫩的菜心,用细细的针,在菜心上反复深刺,使白菜心从内到外充满肉眼难见到气孔,便于入味。然后入锅用吊好的汤烹熟,入盆上席时,撒两三颗枸杞,明亮的汤中飘着一朵朵柔嫩的白菜心,几粒鲜红的枸杞点缀其上,尤如一幅恬静的图画。
这就是开水白菜。
这道菜重庆的大小餐馆基本上不做了,一来汤不好吊,现在的食材多是速成喂大的,难以熬出醇厚鲜香味道,二来成本太高,上席的却是素菜,价高了客人不接受。前几年重庆湖广会馆拐会馆在高挡宴席推出过,用小碗盛,每客一碗,名为开水鸳鸯,一棵黄秧白菜心,一棵瓢儿白菜心。现在是时断时续地在做。用湖广会馆技术总监、特级厨师朱国荣的话来说:“食材难寻,正宗的食材难寻,我不能糊弄消费者,香味鲜味不足用鸡精味精补足,那是给我脸上抹黑!正宗的开水白菜不用一点现代调料,全是正宗的土鸡土鸭土猪骨头熬制出来的,没有这些,不做!”
岁月悠悠,如今,无论是老荫茶、白开水、“玻璃”,还是炒米糖开水、醪糟开水,或者是开水白菜,这些充满市井气息的悠久传统,虽然令人怀念,却淡出了历史,只能长久地留在记忆之中。
标签
相关文章